沉夙

只闻三厢雪,不听一场春。

【GGAD】无以言爱


他们若是在冬天相遇就好了,那样的话,他们会拥有圣诞节、新年,甚至情人节。相遇在夏天,他们除了晃眼的灼热阳光和浓郁的茉莉花香,其余的什么也没有。—— 题记



注:谢谢大家喜欢之前的那篇《虚假传说》,特别是评论留言的各位小天使!祝大家都新年快乐!



无以言爱


1914年,新年夜,深冬的刺骨寒风横冲直撞,肆意地袭卷了瑞士整条街道的枯树枝叶。


“今晚这天气太奇怪了,说实话,不下雪根本就不像过年。”


阿不思跟几个年轻人一起推门进入了一家小酒馆,有个同伴在他身后轻快地寒暄着。


他转过身,摘下因为室内暖气而泛起白雾的眼镜,一边低头用围巾擦拭着镜片,一边笑得柔和,“你说的对,没有落雪的新年夜,的确感觉少了些气氛。”


“他们不都是说吗,新年夜的雪,会让人们升腾起洗心革面的勇气。”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阿不思的右侧响起。


阿不思侧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。那个男人褪去了自己的大衣和围巾,一边将它们递给旁边的侍者,一边继续道,“你明白的,就是人们常有的那些 ‘啊,大雪啊,能淹没一切过去的肮脏和罪恶,新年伊始,让我们重新开始,好好做人’,类似的说辞。”


那个男人顿了顿,突然靠前了一点点,向阿不思低声道,“其实给眼镜片去雾只需要一个低级魔咒,你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?”


阿不思抿了抿嘴唇,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点点,侧身去摘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和围巾。他说话时的眼睛并不看着那个男人,嗓音平淡,“魔法不是万能的,它不能解决一切,有时候多锻炼一下自己原生的身体机能不是坏事。”


那个男人听后沉默地直起身,眼神不知道为何,变得有点冷淡疏离。他没再开口,而是转身向酒馆深处的一张靠窗的桌子走去。


他们的另外几个伙伴一起跟了上去,其中一个还顺道在吧台点了几杯酒精饮料。


阿不思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,盯着那个男人宽厚的背影,有些不解。


其实刚才开会的时候,他便注意到他了。


欧洲最近一连发生了三、四起麻瓜被杀害的案件,欧洲的魔法联盟组织怀疑凶手是连环作案,圣诞节过后在瑞士召开了紧急国际会议。


值得奇怪的是,这些案件都没有发生在英国。也正因为如此,英国魔法部并不怎么重视这次会议,再加上,没有人愿意在过年的当口去瑞士出差。英国魔法部长知道阿不思·邓布利多是孤家寡人一个,在哪里跨年都没有什么区别,便派他来这个会议点个卯。


“就当是新年旅行了,还是公费旅行,我听说瑞士很漂亮的。”魔法部长拍了拍阿不思的肩,如是安慰道。


会议结束其实并没有什么结果。线索太少,而搜查的范围太大了,再加上最近麻瓜世界里战火连绵,根本没有麻瓜重视这几起死亡案件。


待散会后,有个瑞士本地的年轻部员,邀请了阿不思在内的几个单身的与会人员,一起来瑞士街头的这家魔法师酒馆跨年。


“我真的不明白,为什么德国那边的人一直在强调,这些案件都是麻瓜自己搞的?那些受害者身上根本找不到致命伤,就连麻瓜他们自己的法医,也对外声称他们毫无头绪。再者说,这些死去的受害者,都是远离战场的平民,跟政治、军事都没有直接关系,怎么能直接怪罪于麻瓜战争呢?”


阿不思走到他同伴所在那张桌子旁,恰好赶上那位瑞士部员在忿忿不满。


刚才跟阿不思搭话的男人此时坐着,单手握着酒杯,用法语道,“我认同你,这些谋杀一定是巫师所为。在我看来,麻瓜们还没有具备这种完美犯罪的能力——没有致命伤,没有任何有用的搜查线索。” 


那个男人看到阿不思来了,抬手叫了一下侍者,点了一杯黄油啤酒,然后抬了抬另一只手里的玻璃杯,转用英语,慵懒地对阿不思说,“刚刚那个人点的都是烈火威士忌,我猜你应该不喜欢。”


阿不思坐了下来,对男人说,“我要是你的话,就不会这么自信。你的这种擅自推测很容易出错。”


那个男人笑了,仿佛突然来了兴致,朝他眨了眨眼,“那这次,阿不思,”他居然说出了他的名字,“我的推测出错了吗?”


阿不思在内心皱起了眉头。这太奇怪了。


这个男人是法国魔法部派来的刑事官员。年轻,看起来像三十岁出头,中等身高,身材敦实,棕色短发,低沉暗哑的嗓音,平淡无奇的五官。


这样的外表,明明应该没有什么记忆点,可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却显得格外矛盾。


这个男人的眼神里跳动着一股莫名的火苗,显得危险又张狂,说话的语气不羁又充满攻击性,完全不是一副该与这种外表匹配的稳重谦和。


而且这个男人英文说得特别流利,没有任何法国人应有的口音。比如说,他在念“r”时,根本没有一点卷舌音的痕迹。


以前阿不思学法语时,曾被这种卷舌音折磨到想死。


格林德沃曾用这事打趣过他。毕竟格林德沃他自己的母语是德语,说法语这种可以触类旁通的语言,根本就像是与生俱来。


这时侍者端来了一杯黄油啤酒,阿不思对面的男人向他示意了一下。


阿不思接过杯子,这次看着这个男人,回答道,“这一次,令我自己遗憾的是,您的推测并没有偏差。”


那个男人不屑一顾地笑了笑,并没有显得很自满,仿佛他了解阿不思的喜好,是一件十分自然又理所应当的事情。


“那继续之前的话题,”那个男人直起身接着道,阿不思现在很疑惑了,为何他一直这么针对自己,明明他们俩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,“人们热衷于制定各种各样的新年计划,你怎么看?”


“这是他们自己的自由。总结过去,规划未来,我觉得没什么不好。” 阿不思不置可否地耸耸肩,话接得不平不淡。


男人嗤笑了一声,但是却点点头,“你说的对,总结过去——重点在于总结。说到底,我们只能总结过去,”他顿了顿,微微向前倾斜了一下身体,“我们根本没办法改变过去,更不可能挣脱过去。”


这一句话终于将阿不思·邓布利多给激怒了。从今晚他们一进这家酒馆的门开始,一直到现在,这个男人都在不停地向他找茬。阿不思他一直都有点不耐烦,可是他骨子里是个温和的人,就算生气烦躁,大多时候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。


但是现在他的语调已经彻底冰冷了,“我认为,比起挣脱过去,”他直直地盯着对面男人的棕色眼睛,已经不屑于掩饰自己眼神里的淡漠愠怒,“更具有意义、更需要勇气的,是承认过去。一个人只有敢于承认过去……过去的那些错误,他才可能拥有正确的未来。”


对面的男人抬了抬手,试图打断他。这个动作让邓布利多心里“咯噔”地震了一下。对面的男人也有点生气了,可是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眼睛里的怒火一点一点地压了下去,甚至还朝阿不思笑了笑,“我仍觉得,人的本质永远无法更改。一个人可以隐藏自己罪恶那一面,可是他们将永远无法抛弃——”


“你们在谈论什么呢?”原本在一旁与其他同伴聊天的瑞士人,突然转身问道。


阿不思他们二人都愣了一下,谈话戛然而止。刚才萦绕着两人的冰冷怒火,融化在周围喜气洋洋的气氛里,瞬间消散殆尽。


那位瑞士人没有感觉到刚刚两人之间的低气压,侧头揽住了那个法国男人的肩膀,用法语问道,“朋友,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自己会弹钢琴?” 


他示意了一下酒馆角落里的钢琴,继续道,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,就为我们弹奏一曲吧。放心,我与这里的老板很熟,他会很乐意让你演奏的。”


那个法国男人挑起了眉,看起来惊讶又慌张,没有之前胸有成竹的笃定,就连法语都说得有点结巴,“我曾经、我曾经说过自己会弹钢琴?”


瑞士人点了点头,“不要害羞嘛!就当过新年给大家助兴了。”


那个男人的眉毛缓缓地落了下来,逐渐恢复了平静。他有点认命地点了点头,站起身,然后深深地看了阿不思一眼,意味莫名。


他向那架钢琴走过去坐下,将十指摆在了琴键上,停顿了片刻,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起始姿势。


那个男人犹豫了半晌,期间还迅速地向阿不思瞥来一眼,然后终于开始演奏。然而就在三、四个小节以后,阿不思突然跳了起来,把其他同伴吓了一跳。


阿不思盯着弹钢琴的那个身影,看他灵活有力的指尖在琴键上跳动,曲调轻快又洒脱。


这个曲子,他听过。


他听过。


这个曲调他曾经很熟悉,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夏天,在翻腾着花香和热气的戈德里克山谷。


阿不思的眼睛里顿时汹涌起了莫名的情绪。几乎是不受控制地,他向钢琴那边迈近了一步。



“你居然会弹钢琴?”阿不思看着盖勒特,有些惊讶。他刚刚跑到巴沙特女士的家里,发现大门没锁,客厅里没有人,房间里却传来轻快悦耳的钢琴声。


“这好像在你的意料之外?”盖勒特听闻他来了,从琴键上抬头,朝他粲然一笑,音乐声却并未停止。


阳光透过窗户斜射入房间,窗子对面的墙壁上光影斑驳交错。


少年细长灵活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着,欢快悠扬的曲调一节一节地叠加起来。音符里仿佛流动着清澈的溪水,弥漫着不干不燥的浓郁茉莉花香。


一瞬间里,阿不思看得清空气里沉沉浮浮的每一粒细小尘埃,而盖勒特金色的发丝在阳光里无比闪耀。


他等待到这个曲子弹完了,走到盖勒特的身边站着,“我其实挺羡慕你们这种有音乐细胞的人,像我自己,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。”


盖勒特·格林德沃笑了笑,身体在琴凳上微微后仰,伸手揽住了身后阿不思的腰。“人总是要有一点点短板的,你在其余的所有方面都才华横溢、天赋过人,完全可以弥补这一丁点的不足。”


他的神色得意又张扬,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刚被学校开除的少年。


“你还挺会安慰人的。”阿不思低头看他,眼神温柔又深情。


“这没什么需要安慰的,再说了,我是永远都不会抱怨你的。”


“你的鼓励真让我感到振奋而又荣幸,我的失学少年。”阿不思试图打趣他,然而话才刚刚说出口,便立即有些后悔。


他太害怕这句玩笑会伤害到他的自尊。


可是盖勒特听后却大笑,仿佛丝毫不在意,英俊的眉眼里闪烁着点点光芒,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耀眼百倍。他的手顺着阿不思的后背攀附而上,而阿不思也无比配合地俯下了身。


他细长的手指贴着阿不思的后颈,然后微微仰头。


接踵而来的是一个个热烈又缠绵的吻。



酒馆里的人们突然开始簇拥在一起,像是准备要开始新年的倒计时。


兴奋的嬉笑声充斥了整间酒馆,可是弹钢琴的男人仿佛未听到。阿不思·邓布利多看起来也毫无察觉。


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钢琴边的男人,眼神惊慌失措,呼吸急促起来,胸腔有种窒息般的绞痛。


那几起案件的作案手法、这个男人骄傲张狂的眼神和语气、他对自己喜好的了解、他戳中自己弱点的每一个词语、他习惯性抬起一只手的小动作、他弹奏的钢琴曲。


这些蛛丝马迹在阿不思的脑海里,迅速地构建成一张完整的网,每一处细节都在朝他尖叫大吼着那一个名字。


他之前怎么会没有听见。


明明这么明显。


他之前怎么会没有发现。



阿不思·邓布利多顿时失去了所有刚刚反驳这个男人时的勇气,好像一下子被人掐住了最埋藏在深处的软肋。



倒计时开始了,人们一起大喊着,“十、九……”


他的同伴在背后喊了几声他的名字,可是阿不思都恍若未闻。


“八、七——”


然而就在这时,钢琴演奏者重重地在琴键上敲响了一个音,就在这一瞬间,一切都静止了。


几根琴槌砸落在琴弦上,却没有再抬起来;倾倒了一半的黄油啤酒的液体悬置在半空,未落入杯中;一对情侣大笑着想要拥抱,却只是刚刚伸出了双臂,还没有碰到对方。


阿不思停顿在那里,一动不动,被定格住的双眼里满是惊恐和悲伤。


唯有那个男人,是唯一能动的存在。他收回钢琴上的双手,从琴凳上站了起来,笑着转身。


他和阿不思·邓布利多之间隔了一共七步的距离。他在静止的时空里,每向前走一步,身体就发生一点点变化。


身形在抽条,变得瘦而高;发色变浅,发丝变长,成了及肩的金色碎卷发;下巴变得消瘦,高傲地昂起一个角度;眉眼的轮廓逐渐加深,英俊又桀骜。


等到走完了第七步,正好站在阿不思·邓布利多面前的,是那位日后会让人闻风丧胆的黑魔王,盖勒特·格林德沃。


他嘴角挂着挑衅又不屑一顾的灿烂笑容,碧蓝的双眼里闪动着得逞的喜悦,看起来甚至有点孩子气。


他俯下身,然而就在这一霎那,他的眼睛里忽然氤氲起了一丝温柔和无奈,可是就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。


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?


那电光石火般的痴迷与默契、浪漫与激情,伴随着山谷中消弭的夏天气息,迅速破碎瓦解。现在的他们,隔着千万里的海洋,互相猜忌、互相逃避。


沉默的爱意,错位的仇恨,和那些真假难辨的是是非非,交织成一团理不出头尾的乱麻,与对方的名字一起,沉落为心底最见不得人的秘密。


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阿不思的眼角。


他在十六岁那年也曾像如今这般亲吻他,妄想着他们会在一起很久,可是最后终究是事与愿违。


“新年快乐。” 盖勒特在阿不思的耳边悄声道。


他直起身,刚才还在眼底的情绪迅速消弭殆尽,仍旧笑得慵懒又狡黠,仿佛毫无半分真心,就像一位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。


他将自己细长的手指伸进了阿不思的发丝中,玩弄了一瞬间,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。可是这次他的指尖只停留了不到片刻,便立即抽离。


他还想再叫一次他的名字,但是已经来不及了。


我们的天才盖勒特·格林德沃会很多魔法,会很多黑魔法,可是即便是他,也不能将这静止的时空维持太久——十几秒便是极限了。


很多年以后,人们会记恨格林德沃的残忍罪行,会歌颂邓布利多的伟大胜利,会议论他们二人之间的惨烈友谊,可是没有人会知道,1914年喜庆愉悦的新年夜的罅隙里,曾掩埋着这样一个轻轻的吻。


几乎就在指尖离开发丝的那一个瞬间,这个金发男人便用幻影移形术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今夜他从未在这个酒馆里出现过。


倒计时又重新开始,欢笑嘻语声再次充斥了整个房间,


“六、五……” 琴槌又都翘了起来,几根琴弦的余震还在回响。


“四、三……” 黄油啤酒早已经落进了玻璃杯子里,有几滴不小心被溅到了杯外。


“二……” 那对情侣紧紧地拥吻在了一起,很久都未放开。


“一!新年快乐!”


所有人同时呼喊出声,空气里簇拥着巨大的兴奋和喜悦,几乎还没有人来得及注意到,那钢琴声音早已经在几秒钟前停止了。


阿不思·邓布利多愣在了原地,仍旧呆怔地盯着那个瞬间空荡的钢琴凳。良久后,他才抬手轻拭了拭自己的眼角。


窗外的夜空,突然开始飘起了纷飞的雪花,被路灯温柔的暖光晕染得昏黄。


这是1915年瑞士的第一场雪,街道边每一间亮着灯的屋子里,都在上演着一出出人间喜剧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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