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夙

只闻三厢雪,不听一场春。

【GGAD】虚假传说


民间传说重度痴迷症,是个很棘手的病症,患者一经患病,几乎是很难被治好的。—— 题记


注:有私设,灵感来自欧美关于tooth fairy (牙仙)的民间传说,文章内有解释。


虚假传说



01


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,邓布利多教授曾经说过,作为霍格沃茨的校长,他可以享受一些其他学生和讲师所享受不到的权利,比如在校园内使用幻影移形术。


而此时此刻的格林德沃,正蹲在纽蒙加德牢房的角落里,一边凝望着铁栏杆外的星空,一边思考着,自己作为这座铁塔的设计者,是不是也享有了一些特殊的权利。比如说,牢房窗外的的风景。


尊贵的格林德沃先生的私人牢房,位于整个纽蒙加德塔的最顶端。从他那一平方英尺大的窗户向外望出去,是无尽的海面和天空,风景可以媲美英国首相的办公室——虽然那三根粗黑的铁栏杆的确遮挡了一部分视线,也影响了画面的艺术感。


纽蒙加德的精灵都是按时送来餐食的,当格林德沃今天的晚餐从牢房门口被粗暴地怼进来时,窗外的天空已经将黑未黑。天空的一角悬吊着一轮明月,遗憾的是,他透过小窗户,只能观赏到月亮的三分之一。


他推算了一下时间,幽怨的小精灵们每天六点送餐,而这时天已经向晚,说明真的要入冬了。盖勒特对时间没有概念,起初他还尝试过在牢墙上记录日期,然而当日子久了,他也就渐渐放弃了。当你的一生都注定被囚禁在一方暗室里等待腐烂,搞清楚每天是几月几日星期几,已经没那么重要。反正再过几天,等寒风透过不封闭的窗口,凶狠地入侵进来时,他自然就会被提醒,又要开始为想办法用一块薄毯来保暖而头疼了。


想到这里,盖勒特不忿地从门口的地上将餐盘捞过来,抓起那半根冷硬的生胡萝卜,半是愤恨半是无奈地一口啃了下去。


只听“嘎嘣”一声,盖勒特舔舔嘴巴,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在干涩的口腔里弥漫开来。这是他这么多年来,每日三餐里久违的味道。


他年轻时,狠戾无情、凶残狂暴,双手上、脸颊上,经常沾满了别人的鲜血。这些人或是他的反对者,或是无辜,他以前都没在乎过。然而此时的他,咂巴着嘴里的血腥,却体会不到当年的爽快刺激。


他抬起手,从嘴里掏出那颗掉下来的牙齿,然后低头盯着它,如同盯着一个很多年他曾尝试着利用过、又让他无比失望的懦弱者。良久后,他找回了一点曾经的暴躁,将手一挥,那颗牙齿砸在粗糙的石墙上,又反弹开来。


“妈的废物。” 


我们的盖勒特·格林德沃缺虽然着一颗牙,仍然破口大骂道。



02


是夜,格林沃德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。窗外的乌云一层一层地堆积聚拢起来,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。


盖勒特这几年睡眠愈来愈变得又短又浅,在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彻夜里,他躺在床上,皱着眉头,呼吸也不太平稳。脑子里晃着纷纷扰扰的碎片,却来不及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。


他年轻时,做事情带着一种莫名的急迫感,那些他眼中碍事的“废物”,他从不屑于多考虑一秒。太过烦躁的时候,抬手一道绿光砸过去,干净又利落。


然而,即便如今他老了,有无限的时间在指尖供自己浪费,他仍然不屑。仿佛就算是坐穿牢底,他也要带着伟大又神圣的目的把牢底坐穿,其余人都不许占据他的思考。


他带着这种不屑,在磨骨头的硬床上翻了个身。说不定明天就会又传出去“格林德沃在纽蒙加德的牢狱里悔过了”这样的消息。


寂静的夜里,只有风声在海面上舞动,带动着海浪,将海浪砸碎在塔底的礁石上。


牢房里响起了“嗖”的一声,随即又有了赤裸脚掌在石头地上“啪唧啪唧”走动的声音。


格林德沃僵住了两秒,起初以为是听错了,但还是从床上转身坐了起来,去找声音的来源。


一个精灵模样的生物在他的视线里静止了动作。它看起来比精灵更瘦小,穿着白色的小裙子,而不是枕套。


格林德沃和它无声地对视了两秒,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,声音沙哑,“你他妈是谁?”


这精灵模样的生物仿佛被这句粗鲁的问话冒犯到了。它不说话,自顾自地从石砖缝里找到那颗之前被格林德沃抛出去的牙齿,动作比普通的精灵更轻盈,神色也更加灵动。


它将牙齿捡起来擦了擦,转身盯着他看,嗓音是尖细的女声,“您没听说过牙齿精灵吗?”


盖勒特已经很多年没有进行过正常的对话了,他怔了怔,依旧皱着眉头,跟着重复了一遍,“牙齿精灵?”


“当孩子开始换乳牙的时候,把掉下来的牙齿包起来,放在枕头下。当夜晚来临时,我们会去把牙齿换成金币。”


盖勒特抬起胳膊,摆了摆手,有些神似年轻时他不耐烦的样子,“我当然知道牙齿精灵是什么。可是那不是民间传说吗?”


“您难道是属于不相信民间传说的那一类人?”


盖勒特听到了这个问话,微微怔愣了片刻,然后更加疑惑地皱眉,“就算它是真的,那你看我像乳牙刚刚开始脱落的小孩儿吗?”


“其实先生,我们的职责管辖不仅仅是小孩子的牙齿的。也许您应该去成人牙医诊所参观参观,我们在那里收集了很多颗智齿。”


格林德沃起身,从床上站了起来,向前逼近一步,声音突然低沉了起来,问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祈使句,“你是怎么进来的。”


小精灵笑了一下,耸耸肩,毫不畏惧地用大眼睛看着他,“这座监狱好像是您设计的。”


格林德沃听后,了然地挑起了下巴,眯起眼睛俯视着这个生物,“对,你是用了幻影移形术。虽然一个巫师在这座塔里毫无施展的机会,但是你们精灵可以。”


然后他若有所思地从上到下把精灵打量了一遍。


精灵突然吓得向后退了一步,却依然伶牙俐齿,“放心吧先生,就算您现在把您整张嘴里所有的牙齿都敲掉给我,我也不可能带您出去的。”


然后它认真地解释道:“第一,这违背了我的职业原则。第二,这座监狱既然是您设计的,那什么生物能随意进出,什么不能,您比我更清楚。”


格林德沃的神色沉了下去,精灵却将手放进它自己的兜里,掏出一枚金色的圆币,“我今天拿走了您的一颗牙齿,根据规矩,这是您应得——”


“我要它做什么!嗯?给我一个金币,然后我就可以用它来好声好气地跟门外的丧着脸的精灵商量,‘拜托,今天请把我晚餐里的胡萝卜换成火腿,或者培根吧!’” 格林德沃握紧双拳,突然打断它。他喘着粗气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

牙齿精灵被这突然暴怒的大吼给吓到,呆愣在原地,依旧半举着那枚金币,说不出话来。


慢慢地,格林德沃松开了紧攥的拳头,看着眼前的生物,声音平静了下来,“你需要马上从这里消失。”



03


盖勒特的第二颗牙齿依然掉得毫无征兆。那天他正在闷闷不乐地喝着一碗洋葱汤,牙齿嗑在坚硬的钢勺边上,落下了一颗右边的犬齿。


他揪着牙齿根部的尖端,将牙冠用身上披的破布蹭了蹭。他觉得今晚那个说话让人头疼的精灵不会再来了,毕竟一年前,他曾态度恶劣,训斥它所交换的金币最自己来说毫无是处。然而即便如此,他还是把那颗牙齿放在了床头边上的石地上。


令盖勒特震惊的的是,当入了深夜,那个脚步声居然又在身后响起。


他并没有睡着,闻声猛然起身,看到了那个牙齿精灵。那个精灵显然是有点怕他,手里攥着那颗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牙齿,眨了眨眼睛看他,尖细的声音微微颤抖,“先生,既然您曾说过您不需要金币,那也许我可以帮忙完成您的一个小愿望。”


格林德沃有些惊讶。他起先没说话,犹豫了片刻,因为他估算不准这种精灵的能力有多大。半晌后,他开口,声音比一年前更虚哑,语气里高傲的祈使意味却仍然丝毫未变,“你告诉我今天的日期。”


“您就需要这个?”小精灵有点不敢置信。


“对。”他看了一眼很多很多年前,自己曾在石墙上刻出的日期划痕,如今已经模糊难辨,缓慢地点了点头。


“好的先生,今天是1988年11月22日,星期二。”


格林德沃听后挑了挑眉,眼神瞬间怔住,过了良久,才慢慢缓和了脸上的神情。他再一次地缓慢点头,眼神依旧空洞,然而语气居然温和了起来,“多谢。”


小精灵朝他微笑了一下,敲了个响指。一瞬间,它的身影破碎成细片,消散在阴暗湿冷的牢房里。


盖勒特又变成了孤独一人。窗外的夜色如浓墨渲染,透过小窗,竟无一星入眼。是那么温柔的夜晚。


半晌后,他有些挫败地跌坐在身后的床板上。他已经有严重关节炎的十指攥紧身下的床褥,又逐渐地松开。


他居然,已经一百零五岁了。


他居然活了这么久了。


他年少轻狂时,从未想过要长命百岁。他想要的,从来都是流芳万古。肉体的存留,对他自己来说,是不重要的。他的身体可以被磨灭,可以消弭殆尽,这无所谓,反正他的名字、他们的名字,都会被记住,会比身体存在长久得多。


然而如今,他被所有人遗忘,在这个肮脏阴冷的角落里。当人们提起他的名字时,会不屑一顾,甚至嘲讽一两句。但是他依然活得如此完好,虽然三餐难以下咽,偶尔掉一两颗牙,身上的关节也一天比一天更疼痛。


但他仍然活得如此完好,苟延残喘地、无人理睬地,完好。



04


第三颗牙齿脱落的时候,格林德沃恰好又在喝汤。他把整碗汤都灌入喉中,那颗臼齿掐着时机,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,混在汤里,差点把这位伟大的黑魔王直接呛死在原地。


当晚,牙齿精灵出现,问他这次想要什么。


格林德沃扯出一个笑,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。


他把他的要求说了出来,精灵听后果断地摇了摇头,“先生,您的思想很危险,我是不可能帮您偷一根魔杖的。”


盖勒特跳起了来,有些不忿,“你赶紧消失,没用的废物!”


精灵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,耸了耸肩,便打了个响指消失。



盖勒特失去第四颗牙齿的那一晚,牢墙外正在狂风暴雨。他指使牙齿精灵,让它往天空中释放一枚死亡圣器的符号,警示世人,格林德沃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。


这位小精灵听后偷偷地嗤笑了一声,打趣道,“拉倒吧,史上最厉害的黑魔王都被打败快十年了,您还想要再搞个大新闻呢?”


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砸落下来。格林德沃瞪大了眼睛,声音嘶哑,“史上最厉害的黑魔王?就那个伏地魔?”


精灵点点头,“对啊。”


我们的盖勒特·格林德沃突然很挫败。他将头埋进了皱巴巴的双手里,长叹了一口,“时无英雄,”他顿了顿,窗外倾盆的暴风雨落进牢房里,打湿了半边石头地,“时无英雄啊!竟使竖子成名。”


牙齿精灵在消失前笑了一声,“没想到您的事业心还挺重。”



待到第五颗牙齿掉落的时候,格林德沃终于放弃了他那东山再起的伟大理想。他看着那位精灵,语气居然比以前都温柔。


他问它,你能不能去英国?比如通过门钥匙那种。


牙齿精灵笑了笑,“我们不需要门钥匙,我们可以幻影移形到世界各地。”


格林德沃抬头,盯着它看,仿佛是被它们强大的能力震惊到。精灵倒退一步,解释道,“毕竟全世界人民的牙齿都会脱落。”


盖勒特笑了一下。那个精灵觉得,这是这几次见面以来,它见过的第一个毫无攻击性的、柔和的笑容。


他说,那就麻烦你到英国一次,那里有座魔法学校叫霍格沃茨。那里的校长,他叫邓布利多,请你帮我去看看,那个老头最近在干嘛。



05


牙齿精灵过了几分钟后重新出现在格林德沃狭窄的牢房里。


“霍格沃茨正在举行开学典礼。邓布利多先生坐在校长位上,观看着新生分院仪式。他很老了,但是气色比先生您要好一点。他鼓掌时,双手指尖微微碰在一起,没发出声响,却笑得很灿烂。一看就是位非常和蔼又可爱的老人。”



06


第六颗牙齿脱落时,牙齿精灵带回来消息,她看到邓布利多先生正在举行年底晚宴。她不知道语境里的起承转合,只听清了一句,“有时候,反抗自己的好朋友需要更多的勇气。”


第七颗牙齿被盖勒特不小心嗑下来时,牙齿精灵告诉他,邓布利多先生看起来神色匆匆,他说,霍格沃茨很可能不再安全了。


待到第十颗牙齿,这位精灵说,它看到邓布利多先生正在吃一个蛋挞,蛋挞的细碎落进了他的胡子里。对了,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,已经花白了。


格林德沃听到这一句话,将头再一次埋进自己的双手里。他的指关节已经很不灵活了,指尖颤抖着挠了挠自己头发掉光的脑袋。


他想起来年轻的时候,他和邓布利多在小溪边的草地上嬉闹。


邓布利多盘着腿,坐在一棵柳树下,盖勒特靠着他躺下来,将脑袋枕在他的一侧大腿上,亮金色的卷发在他的膝头散开。邓布利多红棕色的长发垂下来,落在了盖勒特的眼睛里。盖勒特他抬起一只手,将那一缕发丝拿开,绕在指尖。


当时的日光有点太过晃眼,刺得盖勒特眼角湿润。他抬起自己另一只手里的魔杖,无声地向眼前的天空轻挥了两下,大片的云彩游移过来,覆盖住了头顶的太阳。天空泛着银灰色,阳光不再刺眼。午后的夏风微弱又柔和,溪水流动得平静而缓慢,就连柳叶也只是轻微地浮动。


阿不思那缕红棕色的发丝,在盖勒特细长又灵活的指尖绕了几圈,他一松手,发丝轻轻弹开。他再次将那股头发抓住,又一次地缠绕在自己的指尖。


他们俩当时在讨论如何运用魔法将监狱里的牢犯禁锢。他提议了很多点子,被邓布利多笑着打断,“你知道吗,你这么挥霍自己的聪慧才智,是要付出掉光头发的代价的。”


盖勒特听后爽朗地大笑,眼睛里闪烁着的光,比起头顶的太阳,还要更加明亮耀眼。


他反驳着,声音清亮好听,“得了吧,别拿这个独属于你们英国人的说法来吓唬我。”



07


第一代黑魔王格林德沃的第十二颗牙齿掉下来的时候,那位牙齿精灵告诉他,霍格沃茨正在举办三强争霸赛。


邓布利多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,将一个戴眼镜、额头上有疤的男孩,如同拔树一般从原地拔了起来。


“我觉得,他在那一瞬间,竟然有一点点像您。”


那位牙齿精灵如是对盖勒特说。



08


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个月,格林德沃失去了自己的第十八颗牙齿。然而这次,那位牙齿精灵没有见到邓布利多。


“我像往常一样,用幻影移形术来到了霍格沃茨的大门外,然后趁别人不出注意时,伪装成那种普通的家养小精灵,潜进了他们校园里。然而我今天却偷听到有学生说,他们的校长邓布利多先生最近外出,不在校园内。然后我就偷偷混进了校长办公室——我厉害吧!”


“你到他办公室里干嘛?”格林德沃疑惑地问,说话的口气比起几年前,更加虚弱嘶哑。


“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。他的办公桌上倒扣了一个相框,我偷偷看了一眼,您猜猜那是谁的照——”


格林德沃突然抬起一只手,打断了它的话。他愣了片刻,尽力克制住自己,不让嘴角暴露出笑容,然而笑意却从他昏花的双眼里偷偷跑出来。


牢墙外面似乎在飘着大雪,他其实已经看不太清了,只能听到仿佛有风声在耳边呼啸。然而他眼角闪着点点星芒,比那漫天纷飞的雪花晶体还要闪亮。


他的声音全无刚才的沙哑,轻快又愉悦,“我知道了,你回去吧。”



盖勒特第十九颗牙齿的脱落来得特别迅速。这几年来,他的牙齿剩得很少了,三餐几乎只能喝一些菜汤和稀粥。


然而就在那个雪夜刚过去了不到两周的一天,盖勒特突然从自己的餐盘里抓起了一根冷硬的生胡萝卜,毫无犹豫地一口啃了下去,然后如愿以偿地嗑掉了自己那颗已经松动的门牙。


当晚,牙齿精灵出现在了他的牢房里。不过这一次,格林德沃提出了一个和以往不一样的要求。


“我这次不需要你去看邓布利多了”,盖勒特笑了一下。


他已经很老很老了,在寒冷的冬夜里,全身的骨头都变得僵硬。可是那嘴角上挑的弧度,和眼睛里突然闪烁了一下的光亮,竟有了一点他自己将近一百年前的影子。


他说,“我想让你再次混进他的办公室,把那个相框,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张倒扣的照片,请把它竖立起来,正面对着他的办公椅。”



09


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黑魔王格林德沃,被囚禁在他自己所设计的监狱里,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。不过近些年来,他不再那么孤独。他还剩下十颗左右的牙齿,几乎都在几个月里掉光了。


牙齿精灵不断地向他带来英国的消息,这些消息之间的间隔越来越短暂。


邓布利多的精神看起来越来越差。


那个小屁孩儿伏地魔的势力在急剧扩大——格林德沃姑且可以这样称呼他。


整个魔法界上下,人心惶惶。


这时的盖勒特已经只剩两颗牙齿了。他用自己几近赤裸的牙床和舌头,舔吸着半块儿干硬的面包。不巧的是,他倒数第二颗牙齿也掉了下来。他盯着那颗牙齿,差点又像当年一样,大骂了一声废物。


当晚的格林德沃向牙齿精灵几乎用了乞求的语气。“你看我的牙齿只剩两颗了”,他的声音十分羸弱,“我还有一个小愿望,这个请求比起以前来,有些更加麻烦。”


“你能不能去买一盒柠檬硬糖,替我放在他的办公桌上。”


精灵听了这个请求,并没有显得不耐烦,只是无奈地笑了笑,甚至有点怜悯地问,“好的,您需要署名吗?”


“不、不用了。”格林德沃拜了拜手,动作极其僵硬。 


这时,这位牙齿精灵突然想起了什么,朝他笑了一声,“您知道吗,吃太多糖会使人长蛀牙的。”


盖勒特低头笑了笑,眉眼突然变得温柔和顺。这几乎让人难以想象,他在几十年前,居然也是一位会让人吓破了胆的黑魔王,狠戾无情,狂暴凶残。


“你看我的牙齿都要全掉光了,我并不认为阿不思他会担心长蛀牙这种后果。”


那是这么多年来,他第一次再叫他阿不思。



然而牙齿精灵是第二天才重新出现在他的牢房里的。


那明明是个夏夜,明明应该像将近一百年那样,繁星满天、暖风平静。可是那晚盖勒特被冻得要命,狂风入侵着他狭小的牢狱,海浪暴力地击打着塔底的礁石。


“抱歉,我没能完成您的请求。”


那个小精灵递给他一罐柠檬硬糖,“邓布利多先生已经去世了。”



10


盖勒特·格林德沃的最后一颗牙十分顽强。那颗左侧的臼齿过了将近八、九个月,依旧顽强地扎根在他的牙床里,就算用了一整罐的硬糖都没能成功把它嗑掉。


格林德沃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。那天晚上,他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嘴里,一发狠,硬生生地将最后那颗不懂事的牙齿给拔了出来。


他差点就要来不及了。


牙齿精灵出现了,用无尽的悲怜俯视着这位缩靠在墙角里的迟暮天才。


格林德沃讲话已经断断续续地了,眼睛也变得完全空洞无神,“你能否在一个月后,找到邓布利多的坟墓,并将它修复好?”


“为什么会有这种需要呢?”这位小精灵并不解。


格林德沃缓缓地闭上了眼,这几个月一直折磨着他的画面再一次浮现。


一道道绿光刺进他眼角,然后大理石的墓碑崩裂成碎块。


每次他一闭上自己的双眼,这两个画面就肆意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横冲直撞,而他什么办法都没有。


良久后,盖勒特睁开了眼睛,什么也没解释,只是又重复了一遍,“你能帮我做到吗。”


牙齿精灵的神色沉了下去,嗓音变得冰冷,“您有没有想过,这么多年,您一直要求得太多了。”


格林德沃突然大笑,连他整个僵硬的身子都跟着颤抖,“我还能要求得更多,”他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明亮了起来,“你能不能找到那种时间转换器,能让时光倒流回一百年前,其实我现在最需要的是这——”


“您疯了,”牙齿精灵摇了摇头,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时间转换器最多只能回到几个小时前。”


她稍作了一下犹豫,最后打了个响指,彻底地从格林德沃牢房消失。


格林德沃发疯似的大叫逐渐低弱了下来,牢房内最终又变回寂静。


他无比希望自己还多剩一颗牙齿,再把那个精灵召唤回来。可惜他只能咂巴一下彻底没有牙齿的嘴巴,让绝望如洪水一般将自己淹没,就如同那个在圣诞节夜里,把最后一根火柴也燃尽了的小女孩。


这一切都仿佛像是一场梦。



格林德沃明白那两个不断折磨着自己的画面意味着什么。他并不怕死。他真的从未畏惧过死亡,他甚至可以坦然地走进地狱的大门。


他明白自己以前做了太多丧尽天良的坏事。


可是那个家伙,他不会在地狱等他。那个家伙穷尽大半生,坚守着和平与正义,教会无数个小孩子诚实和勇气,闲暇之余也只会看书、吃糖和织袜子。


他一定去了天堂——他甚至从来没说过一句脏话。


盖勒特闭上了眼睛,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一丝湿润。可是当他抬起自己干枯的手将眼泪抹去的时候,却发现双眼干涩无比,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。


毕竟盖勒特·格林德沃是永远不会懂得流泪的。


可是他想再见他一面。


他不知道,这么多年,自己孤独地蹲在黑暗冰冷的大牢里,每一次寒意浸透骨缝时的颤抖算不算忏悔,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所等不来的天亮算不算弥补。


如果那盒硬糖最终能递进阿不思的手里就好了,再加上这五十多年的孤独与痛苦,说不定......说不定,他也能去天堂门口参观一眼。


然而盖勒特无比清楚地认识到,有些事情尝试了可能会成功,而有些事情他永远都无能为力。


就比如说,无论他再怎么祈求,也不可能回到一百年前。


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,有着一头柔顺而耀眼的金色卷发,笑容张扬又明朗。他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,抬手扫开了被微风吹进眼睛里的碎发,然后一把握住了对面红发少年的手。


他的语气自信又笃定,“你好,阿不思,我是盖勒特·格林德沃。”


那时候他们还有一百年的时间可以挥霍,还有一百种可以挥霍的方式。


可是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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