陌路
德拉科喜欢在晚上的时候，坐在前院的木走廊里，一个人抽一支烟。
他总是有意识地克制自己叹气，于是便借着这一支烟，把白日里叹不出去的气，一口一口地呼出去。
烟雾升腾起来，绕在眼前。月色稀薄，落进院子里，什么也看不真切，分不清哪几缕是烟，哪几缕是月。
阿斯托利亚去世以后，他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迅速地苍老下去。
他朋友不多，跟同事相处得也不亲密。这几年，倒是因为斯克皮的原因，跟波特家走得有些近。
人生的道路兜兜转转，德拉科发现，有些时候，事物的真正走向，需要靠时间揭下一层层面纱，才能看清。
他的父亲曾经喜欢投机，做什么事情都急切，总想着要先人一步，后来才发现，他们其实耽误了太多。
德拉科他自己就平和得很多。
他想起来战争结束的第二年，他在魔法部碰见了波特。那场偶遇他始料不及，狭路相逢，他原本想低头躲过去。
可是波特却叫住了他。大难不死的英雄，仿佛经历了一场涅槃，变得宽和又从容。德拉科没有想到，他竟然会请自己喝一杯咖啡。
他们面对面坐在咖啡馆里，位置靠窗，光线良好。沉默盘桓在他们之间。
德拉科不知道说什么。他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可笑。他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，后来走一步错一步，从一个刻薄荒唐的小男孩，再到懦弱又纠结的少年，已经无法挽回。
他望向窗外，晃眼的阳光在树叶间穿梭，细细碎碎地落在窗台上，光影斑驳。
他用余光发现，对方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。
他只好转过头，轻咳了一下，语气有些含糊，“谢谢你救我，那天，在有求必应室。”
对方抿了抿嘴，嘴角弯起一个弧度，又迅速落下。
德拉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。滔天火海，绝死境地，他紧张又害怕，浑身发抖。然后对方伸出一只手，拉起了他。
咖啡喝完，在要告别之前，波特突然说，“马尔福，你应该做个好人。”
他本来已经要起身，在听到这句后，动作微微僵住，可他没有反驳。
对方继续说，“你还可以选择做一个好人。邓布利多用那种方式安排了自己的死，是留了一个选择的机会给你。”
德拉科看着对方的眼睛，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，他们初次相遇。
有很多事情，德拉科已经记不太清了。可是他却仍然能够回想起当时，对方微微仰头看他的那个眼神。
绿色的双眼里，仿佛凝结着一片海洋。眼神清澈、温和，还没有来得及沾染上任何厌恶。
那是一切的开始。
当时在咖啡馆里也是一样，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。
波特和他之间，仿佛一直燃着一把熊熊火焰，灼人又毒辣。他们对立，互不相容。
他们第一次相遇时，点燃了这簇火。
可是这次，这火被他们熄灭了。
此时此刻的德拉科，坐在夜色里，有点酸地想，年轻的时候，他们都不懂得，其实互相厌恶，也算是一种情意绵绵。
他想起了波特说的那个“选择的机会”。他不知道对方说得对不对。
他总觉得，有些事情，就算自己努力了也没有用。他和波特之间，有很多事情算是命中注定。波特是被选中的英雄，而他，只能是伏地魔牵制父亲的一颗棋子。
他们之间相隔着巨大的沟壑，永远不能跨越。
他吸了一口烟，把烟深深地埋进了肺里。
如今的他已经可以释然。最一开始的相遇，就算对方握住了他的手，也总有一天会放开的。没有必要去强求。
波特是一个勇敢又善良的人，功成名就，幸福美满。他值得这一切。
可是德拉科不一样。
始终不一样。
月光洒下一片清辉，映出他的发丝，苍白而冰凉。
夜风有点冷，仿佛夹杂着细小的刀刃，割开浓稠的黑夜。
烟已经抽完了，可是德拉科终究没忍住，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。
他抬眼看了一下头顶的月亮。
这人世间的好故事还是都留给他们吧。
“得偿所愿”是个好词，可是终究不属于他。
